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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活着再见第17章 号界碑的夜与钢线

边境的夜是块浸了水的铁沉得能压弯芭茅草的腰。

不是靶场秋雨那种带着湿意的沉是稠得化不开的浓像被墨汁反复浇过的棉絮往人身上裹时带着股蛮力。

天顶的星子稀得可怜被厚重的云压得只剩点昏黄的晕连月亮都躲得没影只有远处湄公河的水在黑暗里泛着点幽蓝像条藏在草丛里的蛇悄没声地往土里钻。

风是停的空气稠得能攥出汁芭茅草的叶片一动不动连最细的绒毛都僵在原地倒比靶场的伪装网更像张屏住呼吸的网。

我和傣鬼两人穿着吉利服趴在土坡的凹处身下的泥土带着腐叶的软却又藏着碎石的硬硌得肋骨隐隐发疼。

土坡上的芭茅草齐腰高叶片边缘的锯齿沾着夜露尖得像没开刃的刀轻轻刮过作训服的肘部——布料早就被露水浸得发僵锯齿刮过时不是脆响是“沙沙”的涩像有只细小的爬行动物正顺着胳膊往上爬凉得人后颈发紧。

伪装网铺在我们背上网眼缠着带刺的野葛藤藤上的倒刺勾住网绳拉出细细的痕有几根尖刺穿透网眼扎在我的战术背心上力道不重却像枚枚小钉子把我们钉在这片土坡上。

傣鬼的伪装网更靠下些藤尖的刺蹭着他的耳后他却没动右眼贴着狙击枪的橡胶眼罩左眼半眯着睫毛上凝着的露水在微光里闪像沾了层碎钻。

作训服的纤维里还锁着靶场的味道。

是喀山靶场红土的燥带着阳光烤透的焦香洗了三次澡都没褪净此刻正和边境的腐殖土腥气撞在一块儿——那腥气是湿的混着腐烂的芭蕉叶味、野葛藤的涩味还有远处湄公河飘来的水汽凉得像块刚从河底捞出来的鹅卵石往肺里钻时带着股尖锐的涩顺着气管往骨头缝里渗比靶场秋雨的凉更显穿透力冻得人指尖发麻。

我往旁边侧了侧头能看见傣鬼护木上的红土布。

布面换了新的却还缠着靶场带来的旧绳只是这次掺了边境特有的赭石粉在夜色里泛着暗褐的光和土坡的颜色融成一片不仔细看根本辨不出枪身的轮廓。

护木的防滑胶带边缘磨出了毛边是喀山决赛时蹭的此刻沾着点湿土把毛边压得服服帖帖像在藏着那段晒透阳光的记忆。

距离从喀山回来整整三十天。

三十天前我们还在靶场的红土里数弹孔阳光把护木晒得能煎鸡蛋;三十天后我们趴在边境的腐殖土里夜露把枪管冻得像块冰。

可有些东西没变——傣鬼贴在瞄准镜上的眼睛依旧亮得像淬了火的钢;我握在微冲握把上的手指腹的老茧依旧嵌在防滑纹里连发力的弧度都和在喀山时一模一样。

远处的湄公河突然传来“哗啦”声是鱼跳出水面又落下声音在寂静里荡开显得格外远。

河对岸的橡胶林像团巨大的黑影树影重重叠叠连月光都穿不透只有偶尔闪过的手电光在林子里晃一下就灭像只胆怯的眼睛。

夜更沉了。

芭茅草的锯齿还在“沙沙”刮着作训服靶场的红土味和边境的腐殖土味在呼吸里交织把这三十天的距离缩成了寸许——原来从靶场到边境从练习到实战不过是换了片土地攥枪的手始终得像这块浸了水的铁沉得、冷得、硬得能接住任何突然而来的风。

傣鬼的狙击枪斜架在块青石板上。

那石头被月光磨了不知多少年表面光溜溜的泛着层冷白的釉像块浸在夜露里的玉。

枪身贴着石板的凹处护木压着石缝里长出的半丛苔藓苔藓的湿绿透过红土布渗上来在布料上洇出片暗痕倒比伪装网更显“长在土里”的真。

护木缠着的红土布是新换的。

布料边缘还带着未脱的棉絮是前天才在营区用沸水烫过的——烫掉靶场红土的燥气好吸住边境的赭石粉。

此刻夜露打透了布面赭石粉在湿布里晕开干燥时的土黄变成了沉褐和身后土坡的腐殖土色几乎融成一团连月光扫过都辨不出枪身的轮廓。

只有瞄准镜的镜片偶尔反光像颗藏在草里的星转瞬又被他的眉骨挡住。

他右眼死死贴着橡胶眼罩。

眼罩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潮凝着层薄薄的水汽一半是他的呼吸一半是夜露把眼眶周围的皮肤浸得发皱。

左眼半眯着睫毛上悬着的露水像串碎银风稍动就颤颤巍巍却总也不掉——那是常年瞄准练出的稳连睫毛都带着股“钉在原地”的劲。

眉骨处泛着层白不是霜是夜露结的细冰顺着眉峰往下爬快到眼尾时被他睫毛挡了在那截骨头上冻成半粒米大的冰珠。

枪身的金属部件泛着冷光。

枪管上的散热槽卡着片干枯的芭茅叶是刚才架枪时带上来的叶尖的锯齿勾住槽纹风过的时候轻轻颤却碰不到瞄准镜的镜片——那镜片擦得极净镀膜在月光下泛着层淡紫十字准星的刻度线细得像发丝正死死锁着河对岸的橡胶林。

红土布在护木上缠得极紧。

每圈布料都错开半寸露出里层旧布的毛边——那是喀山靶场带回来的料子洗得发白此刻被新换的布裹着像藏了段晒透阳光的记忆。

新布上的赭石粉是昨天在山坳里磨的干燥时是土黄被夜露一泡晕成了更深的褐和土坡表层的腐殖土几乎分不清。

指腹蹭过护木时能摸到布料里掺的细砂是防汗打滑的老法子在喀山决赛时他就靠这手稳把子弹钉在了1200米靶心的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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