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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女楚汉行第14章 沛县暗涌

九月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刀子般刮过泗水亭外无边的芦苇荡。

枯黄的苇杆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悲鸣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刘邦蜷缩在一处泥泞的水洼旁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苇丛手里死死攥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麦饼。

麦饼粗糙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远处秦军追兵的呼喝声顺着风断断续续飘来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后颈激起一片寒栗。

三天了。

押送百名徭役去骊山的路上像筛子漏沙一样逃了二十多人。

按秦律失期者斩他这个亭长腰斩都是轻的。

可看着那些同乡——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走路都打晃鞭子终究没忍心抽下去。

逃吧能逃一个是一个。

他刘季也成了亡命之徒。

“刘季!” 一声压低的呼唤从芦苇深处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

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钻了出来正是泗水亭的求盗夏侯婴。

这个平日里总把小小的官帽戴得一丝不苟、腰牌擦得锃亮的年轻人此刻官袍的下摆被泥浆糊得看不出本色脸上也蹭着几道黑灰狼狈不堪。

“找着你了!萧主吏让咱们往东南去芒砀山!说那边林子深有咱们的人接应!” 刘邦吐掉嘴里嚼了半天也没滋味的草根麦饼的碎屑簌簌落下。

他眯起眼望向那条蜿蜒隐入东南莽莽群山的羊肠小道。

山影在灰蒙蒙的天幕下起伏像蛰伏的巨兽。

去年在咸阳服徭役的情景猛地撞进脑海:人山人海中他踮着脚远远望见始皇帝那金碧辉煌的銮驾碾过朱雀大街卫士如林旌旗蔽日。

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冲上喉头那句脱口而出的“嗟乎大丈夫当如是也!”此刻竟在胸腔里死灰复燃烧得他口干舌燥心跳如鼓。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空闲的左手探入怀中指尖触到一块冰凉坚硬、棱角分明的物件——那是他从不离身的一块玉佩。

他将其掏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玉佩呈现出一种极其扎眼的荧光绿色非玉非石材质不明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凉意。

他习惯性地用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玉面仿佛能从中汲取某种力量或慰藉。

然后他双指虚空一拈悬停在唇边目光专注地凝视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做了一个深长而缓慢的吸气动作(胸扩肩提)屏息一瞬。

接着他微撅起嘴以极缓、极长、均匀的节奏吐出一口浊气。

气息将尽时他眉心骤然舒展嘴角慵懒地向上扬起整个身体仿佛瞬间松陷下来显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尽释然后的奇特欢畅感。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随手将玉佩揣回怀里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走!”刘邦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率先拨开茂密的芦苇朝着芒砀山的方向潜去。

夏侯婴紧随其后看着刘邦的背影又想起他刚才那套古怪的动作和手中一闪而过的诡异绿光心头莫名一跳却不敢多问。

同一时刻沛县县衙后院。

一株老槐树的虬枝在秋风中簌簌作响筛下斑驳的光影。

主吏掾萧何正坐在槐荫下的石桌前神情专注地摆弄着几根细长的算筹。

这位掌管全县户籍赋税、精瘦而儒雅的文吏指尖灵巧地在摊开的竹简上游走掠过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生死的数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光是今年沛县登记在册的男丁就有三成以上的名字被朱笔划去永远留在了修长城和骊山皇陵的黄土之下。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一片无声的坟茔。

“萧大人倒是好雅兴这兵荒马乱的还有心思摆弄算筹?”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狱掾曹参拎着一个鼓囊囊的酒葫芦晃了进来。

他腰间挂着的铜制牢狱钥匙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浓黑的眉毛习惯性地紧皱着在眉心刻下一个深深的“川”字。

“外面都炸锅了!陈胜在大泽乡斩木为兵聚众造反听说已经破了蕲县!烽火都烧到咱沛县眼皮子底下了!” 萧何手中的算筹在一卷标记着“口赋”的竹简上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仿佛并未被这惊天消息搅乱心神。

他反而想起了前日乡民来报的异闻:东郊野地惊现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蛇更有老叟夜半啼哭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赤帝子斩白帝子”。

这精瘦的文吏嘴角忽然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抬手取过曹参手中的酒葫芦拔掉塞子将清冽的酒液稳稳注入案上的两只陶碗琥珀色的酒浆在碗中荡漾。

“曹兄”萧何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将其中一碗酒推到曹参面前“可还记得刘季那家伙左股之上生有七十二颗排列如斗的黑痣?”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如同在棋盘上落下了关键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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